世间有许多事,明明像是已经降临到你头上,但却仅是擦身而过;而另一些事,却在你毫无所觉之间,降临在你的身上。而这些都是你所无法预测的。
他在苏州城郊的庐舍,原本是温暖的,他和他的妻子,原来也是愉快的,他热烈地喜爱着人类,因此他不愿像大多数武林中的名人一样,将自己的住处,安排在深山里。而只是在苏州城里,和他那以美丽出名的妻子享受着大多数年轻而富足的夫妇所享受着的恬静、温暖而愉快的生活。当然,会有很多武林豪士来慕名拜访。他们也会在春深秋初,那些美丽的日子里并肩而出,驰骋江湖,享受着人们艳羡的目光。纵然有些仇家,但也在他那一双寒铁短戟之下慑伏了。但是厄运却并未放过他,在五年之内,就威慑天下武林的天争教主,被武林中目为百年来仅见的奇才——萧无,在偶然的机会和薛若璧邂逅之后,被吕南人一直认为非常忠实的妻子,竟对他不再忠实,居然私奔到天争教主怀里去了!
他挣扎着微弱地说道:“方才我听了那位前辈所说之事,的确是惨绝人寰!但那位前辈所说:世间无人的痛苦更深于此者,小可却不以为然。”他此话一出,诸人都微露异容。就连剑先生,也不禁抬起头来。他语声顿了顿,又道:“痛苦的种类,各有不同,自然亦有深浅之分。但是,若有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痛苦,其深浅便无法可比。何况无论任何一种痛苦,若非亲身经历,谁也无法清楚地了解其中滋味!“那位前辈的尊人,虽是痛苦绝伦,但若说世间无人之痛苦更甚于此者,却是未必。那位前辈遍历天下,没有看到有人之痛苦更深者,只是因为别人的痛苦,前辈未曾亲身体会过,又怎能用以和自身曾体会到的痛苦相比呢?”他声音虽然微弱,但言中之意,却是字字锵然!三心神君不禁微微颔首。孙敏握着她爱女的手,更是听得出神。剑先生更是肃然动容,有生以来,还未曾有人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很少有人,能将“痛苦”两字,分析得如此精辟!
纵然你拥有天下所有的珍宝,但心若不安,你也算是不快乐的人,是吗?
每一个违背了自己良心的人,却都又会被自己的良心重压着;而在无意之中,自己露出了秘密。
人永远无法脱离他旧时的回忆的,即使他能完全斩断过去,但“过去”仍会像影子似的依附在他后面,一有机会,就侵向他的心。
伊风只觉得有迷惘,心里又有些甜甜的,在此刻,他几乎已全然忘记了过去。他似乎已将生命切成两段,像蚯蚓一样,只保留着一段在生活着,在追逐着一世一些可以治愈自己创口的事物。
她又朝伊风一扬手,“喂”了一声,道:“我把我的三妹交给你了,你可要把她好好地还给我,要是你不好好待她,欺负了她,哼!看我会不会饶你?”伊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萧南苹的脸却又红了,这昔日以手段之辣,闻名江湖的女煞星,近日来突然变得像闺女般温柔,若你是聪明的,你就会知道,能使一个刚强的女子,突然变得温柔的,唯一的力量,就是爱情,这是亘古不变的。萧南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了这份情感。但此刻,连她自己也不能也不愿否认,这正是爱情。
这一瞬间,他似乎发现了一些哲理。那就是世间有许多事,明明像是已经降临到你头上,但却仅是擦身而过;而另一些事,却在你毫无所觉之间,降临在你的身上。而这些都是你所无法预测的。人,又有谁能够真的先知呢?
须知“权势”两字,正是自古以来人人想得到的东西。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的千秋事业,便是建立在这“权势”两字之上。只不过要看这掌握“权势”的人,是否运用得当罢了。“若你将‘权势’作为你的奴隶,而运用它做成一番事业,那你便是成功的;但是你若变为‘权势’的奴隶,那你就值得悲哀了。”
萧南苹的影子,虽然在他心里留下几许凄婉的温馨,但他却将这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他知道:若是一个男人,当他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时候,却将自己的大半精神、情感,花在女人身上,那就是一种愚蠢的错误——纵然这种错误,也是甜蜜而温馨。
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深爱着的人,并不值得自己深爱,也根本没有爱着自己的时候,那种失望,甚至比绝望还来得更要强烈些!以前一切,他们认为美丽的事,于兹便完全变为丑恶;山盟海誓的真情,也变成了虚情假意的欺骗。
“距离”,这两字并不是绝对的名词,有时万丈有如咫尺,有时咫尺却如天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不也是如此吗?
他一生之中,虽然始终没有练过“壁虎游墙”这一类功夫;但此刻,却有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使得他能将这种颇为高深的轻功,运用得无比曼妙!这当然也基于他本身深湛的功力。就等于一个精于楷书的人,即使未习行书,但却仍然一样地可以很精练地写出行书来。路程虽然艰辛,但无论任何一条路,却总有到达的时候。
人们,是多么奇怪呀,他常常会忘记一个死者的过失,而只记得他的好处,这也许就是人类为什么会被称为“万物之灵”的原因吧:因为仁慈和宽恕,不就是所有灵性中最伟大的灵性吗?
伊风随着她走了出去,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回头看上一眼,看一眼那一抔新掘的黄土,因为在这抔黄土里永久安息着的,是曾经被他深爱着的人。但是他终于回过头来,在他眼前的,是绚丽的阳光,碧绿的树叶,充满生命活力的大地,和满含温柔甜意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觉得生命仍然是美好的,世上仍然充满了人类的爱心,他又何苦把自己深深埋葬在过去的忧郁里。于是他挺了挺胸膛,紧握着凌琳温暖的小手,大步向前走去。
吕南人微笑道:“有逆风就有顺风,没有逆风怎会有顺风哩?”凌琳呆了一呆,只觉这两句话道理真是再简单也没有了,但却又是那么真实和准确,她轻轻叹了口气,忖道:“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人们有时就偏偏不能了解哩?”转头望处,只见吕南人英挺逸俊的面目之上,容光焕发,满现正直坚强的光辉,哪里有一丝一毫懊丧之色,她忽然了解这种坚强磊落的男子,正是世上所有的女子都甘心依靠的,那远比任何依靠都要安全,于是她又不禁轻轻一笑,扑面而来的山风再强劲,她却也全部不再放在心上了。“虽然有风,阳光不也是笔直地照在我身上吗?”
相爱着的人,永远不会相信被自己所爱的人真的死了,除她能亲眼看到他已无生息的躯体,亲手抚摸到他冰凉的肌肤……而凌琳,正是这样,她深信吕南人会奇迹般地从那绝壑中逃出来,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眼前。